幾年後，雅安重新回到他熟悉的舞臺。舞臺依然沒變，唯一改變的是，他再也得不到掌聲了…無法在聚光燈下跳舞的雅安，就像天鵝失去了美麗的羽毛，與灰塵藏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。一場意外，奪走他行走的能力，改變了他的一切，舞臺也因此拋下了他。
他陷入了回憶的漩渦中。此時，曉恩慢慢地走上了舞臺。他不是一個人，她十指緊扣著另一只手，仿佛想要在那只手上獲得能量，獲得勇氣。
光線忽明忽暗，雅安終於看清楚是誰打破了他的思緒。他認出了站在曉恩身旁的人，是那曾經告訴他該怎麼區別朋友與同學的人。
曉恩露出了尷尬的笑容。雅安也不忘用一貫的作風回以一個高傲的笑容。
“我要結婚了”，曉恩說。
“恭喜你”，雅安忍著激動的心情平靜地說出了這三個字，天知道他多麼為曉恩開心，可是他們的關係已不再是從前那樣了…
“你…會出席嗎？”，曉恩膽卻地問。
“當然，我想看你捧著手花的樣子。”，兩人相視而笑，但這一次卻是真心的笑。雅安從未怨過曉恩，他真的不怪他。只是他們的關係卻在微妙地發酵。
婚禮當天，曉恩的心情是一團糟。雅安真的會來嗎？他一直擔心著。
這時新郎握緊了曉恩的雙手，“你在想雅安會不會來嗎？”
“嗯，我希望他能見證我幸福的一刻。我真的很後悔他出意外時我沒趕到她身旁，他身邊沒有任何親人，也沒有可以信賴的朋友，他當時應該很害怕，我卻…我…我真的很自私。”
“事情都過去了，不要再自責了。你也知道他的個性，他不需要任何同情。再說，你沒搶走他的機會，是機會自己跑來了你的面前，你只是抓住了它，並不是你去搶的，不要內疚。我看得出雅安也很開心能代替他的人是你。放心，他一定會出現的。別忘了，他是許雅安啊。我的新娘啊，不要讓你焦慮的表情破壞這美麗的臉蛋。我真的很想說…你今天真的很漂亮。”
曉恩終於笑了，真心地笑了。是啊，他總是有那股魔力能讓他心靈得到平靜，給與他自信。這就是曉恩喜歡他的原因吧。
音樂響起，新娘步入禮堂。新娘的目光不是落在新郎身上，而是在搜索他想要見到的身影。看著一個個熟悉的面孔，許多老同學都出現了。即使他們曾經欺負過他，現在回想起來，也只是覺得那是他們在惡作劇罷了。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祝福的笑容，能得到他們的祝福是多麼地幸福啊！但是，他希望得到的祝福卻沒出現。曉恩帶著失望的表情迎上了新郎安慰的眼神。
這時，突然YUKI沖了上來。
“藤剛打來，他說…”
“他說什麼？”
“他們在來的途中發生了車禍，雅安…雅安他…死了”
曉恩的腦子一片空白。他丟下了手花，那雅安想看到的手花，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。
“你幫我送她到他想去的地方，幫我照顧好他，謝謝你。我留下來和親友解釋一下，一會馬上趕過去。”，新郎對YUKI說到。
“好，有什麽消息我再通知你。”
坐在車子里的曉恩，是多麼地害怕。他好希望窗外的風景都停滯，永遠不要讓他見到雅安躺在血泊中的樣子，卻又多麼地想趕到雅安身邊，告訴他“這一次，我一定會一直在你身旁！”
二十分鐘后，他們抵達了地獄。對於他們來說，這是永遠不可能忘記的情景。藤目光呆滯地看著黑色的塑料袋。塑料袋鼓鼓的，感覺裝滿了東西。曉恩卻不知哪來的勇氣，走上前打開了塑料袋。撕心裂肺的痛在整條街上回蕩著…
坐在停尸房外，藤卻犯了規，打破沉默了。
“雅安他沒怪你，他不認為是你搶走他的機會。他只是覺得老天在開他玩笑。他知道你爲什麽不敢面對他，他一直很心疼你，也為你感到驕傲。那天他去看了你的表演，他說你真棒，跳得比他還好，他為你感到驕傲。”
曉恩什麽都說不出來，聽到這番話的他再度被淚水淹沒，就算他想說什麼也說不出口，只能發出哽咽的聲音。
“你不要內疚，他並不是一個人。我知道他出事后我就馬上趕到他身邊。你知道我看到什麼嗎？”
曉恩一邊抽泣，一邊帶著疑惑地回望著藤。
“他竟然對我露出他那自信的微笑，真不愧是許雅安。你知道他是爲了誰而那麼堅強嗎？我一直在他身旁照顧她。他以前總是說我沒目標沒方向，他可真是瞭解我，我始終無法達成我的目標。我對自己承諾過不讓任何人傷害她，但是我卻保護不了他，眼睜睜看著他在我面前死去。”
如果說有一種傷心是無法用眼淚來宣洩，那藤現在的心情就是最好的例子。那種痛應該痛到極點。
帶著抽泣聲的沉默。曉恩突然明白了自己當時害怕的是什麽，他害怕的是看到許雅安的軟弱，害怕面對他從未見過的許雅安。但他卻不知道，不知道雅安爲了他裝得多麼堅強，只爲了不要讓他感到一絲內疚。
藤再度打破沉默。
“白天，他能裝得很堅強。夜裡卻總是可以聽到她哭泣的聲音。我不會去給他任何安慰，只是靜靜地聽。聽著他解放自己，讓它保留他想擁有的尊嚴。天知道聽到她的哭泣的聲音讓我比他還煎熬。我覺得自己好沒用…他有時真的壓抑不住時會趕我走，告訴我他不需要任何同情。我就靜靜地讓他的拳頭落在我懷裡。他的每一拳都讓我好心疼。但是我還是保有一貫的厚臉皮，死賴著不走。久了，他也習慣了。我習慣有他，他習慣有我。但是…我知道他不會喜歡我。因為他的心裡一直只有卓海。”
曉恩露出驚訝的表情，聽著藤的故事，他也漸漸地得到了平靜。
“我一直以為只是卓海單方面喜歡他，以為班上的同學只是在亂起哄，沒想到…”
“你沒想到的可多了，你沒想到那傲氣的許雅安竟然是個癡情的笨女人，連本大爺我的魅力都迷惑不了他。”，藤不自覺地笑了出來。他繼續說到，“他以為他掩飾得很好，以為我看不出，他每天盯著窗戶發呆，心裡想的應該全是卓海吧。”
“可是卓海不是在幾年前結婚了？聽說他過得很幸福，他們還有聯絡？”
“你真是笨，你覺得那麼傲慢的許雅安會讓卓海看到他那樣子嗎？卓海什麽都不知道。我相信甚至連雅安喜歡他他都不知道。他啊，就像雅安說的，笨男人一個。”
“那你…不難過嗎？”
“難過有什麽用？我只要她幸福就行了。可是我…我再也看不到她幸福了…”
曉恩的丈夫和YUKI走了過來，“我們把文件都辦好了，可以領遺體了，就讓我們好好地送雅安最後一程吧！”
語畢，沒人接應。這就是無聲的認同吧！停尸房門一開，誰也沒有勇氣再開口說話，深怕潰堤。
不同於一般的葬禮，白壓壓的一片。雅安最喜歡白色了，所以曉恩決定把葬禮全佈置成白色。不知不覺，今天已經是停靈的最後一天。
沉重的腳步聲敲響了安靜的葬禮，卓海終於出現了。他看著相框裡的照片，完全不敢相信那是他深愛過的雅安，給予他勇氣去追逐夢想的女孩。如今，她卻不能再鼓勵他了。
他費了好多力氣張開了口，望著藤，“謝謝你照顧了他那麼久，我全聽曉恩說了。他說雅安應該希望能見到我，所以讓我來了，希望你不會介意。”
“開玩笑，我幹嘛要介意。雅安看我們現在這樣搞不好會覺得很得意。兩個笨男人為他爭風吃醋。”
藤轉過身對大家說，“難得高中同學都到齊，葬禮后我們就去喝一杯怎樣？”
藤心想是該好好喝一杯麻醉自己了。
卓海移步到睡著的雅安身邊，看著他沉睡的樣子，他還是想說，“你啊，永遠都那麼漂亮”。她換上了白色的裙子，上了淡淡的妝，過去那囂張的許雅安好像變了一個人。卓海不自覺地掉下了眼淚，“我知道我很笨，但是就因為我笨，連喜歡我都不想告訴我嗎？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？我好希望你能嫁給我，好希望你能做我的新娘…對不起，是我對我自己沒自信。我覺得你永遠不可能喜歡上我，不敢跟你告白，所以放棄了對你的暗戀，選擇了別人，把你默默地收在我心中。對我來說，你就像女神一樣，永遠那麼光芒四射。或許我再勇敢一點點…一點點，一切都會不一樣吧！現在我也不用隔著這道玻璃和你說話。說不定我能牽著你的手，和你一起走在陽光底下，吃著你愛吃的冰淇淋，聽著你罵我笨蛋。我只想再聽一次...再聽一次…笨蛋…”
儀式開始進行。當棺材正要推入焚化爐時，曉恩拼了命衝上去。“對不起，對不起…不要走好嗎？不要…不要…”他們用力拉開了他。大家都落下了無聲的淚水。門關上的瞬間，許雅安也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，化作了灰，飄零在這個世界。或許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吧！他能重新站上舞臺，而這片舞臺就是全世界，隨他飄零。
一切結束后，大家買了幾瓶酒回到了熟悉的學校，準備好好地紀念雅安。熟悉的場景，只能說物是人非。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。突然有人提到，“還記得幾年前我們一起到那顆樹下挖出我們的許願瓶嗎？沒想到幾年後我們卻是來這裡替雅安哀悼…”，大家頓時靜了下來。
年少輕狂，這四個字用來形容他們是最貼切的。熱血，是他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養分。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，人總是要學會去面對一些東西。面對最不想面對的現實和離別，煩惱也漸漸增加，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！但絕對不能忘了十八歲的約定。不管是誰先中途離了席，留下來的人請一定要記得，記得替離開的人堅持大家的夢想，保持那顆熱血的心，直到它停止的那一秒…
藤不習慣這種凝重的場面，便獨自走到別處坐了下來。回神一看，這不是當年他安慰雅安的那個地方嗎？說安慰倒不如說是氣跑雅安，他那突如其來的吻和告白把雅安氣得一個月不和他說話，想想還真是可笑。
冷風吹來，藤不自覺地把手放進了口袋裡。卻發現有什麽東西在口袋裡。掏出來一看，是個鐵盒。這件外套是他去參加曉恩婚禮時穿的，裏面怎麼會有鐵盒？打開一看，裏面裝了一封信。
江宇藤
你瞭解我，有些話我始終開不了口。我一直想對你說謝謝。謝謝你在我最需要陪伴時第一個趕到我身邊。我無法形容我看到你出現時的感覺，那是多麼地激動，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，只好對你淺淺一笑。我承認，幾年來我的心裡一直只有卓海。但是…當你出現在我面前時，我真的覺得你是我的依靠，漸漸地感覺也在改變。每天望著窗戶都在思考該怎麼開口告訴你這件事，但一直輸給了我的傲氣。直到看到曉恩鼓起勇氣邀我去參加她的婚禮時，我覺得我也應該勇敢了！
我想說的是…江宇藤，我喜歡你。
許雅安
一陣大雨落下，打散了紙上的墨水，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。十八歲的相遇，就讓這場大雨沖走所有的傷痛…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